极目新闻首席记者曾凌轲

北京时间2月28日，俄乌冲突持续至第五天，双方进入胶着状态。目前，俄乌双方谈判团队均已到达白俄境内。俄罗斯代表团团长预计俄乌首次谈判将于北京时间下午17时开始。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攻势以来，俄军迅速将战线推进至乌克兰首都基辅郊区。

2月28日，据外媒报道，卫星图像显示俄军大规模地面部队还在朝基辅推进。战场之外，美国和欧盟各国持续在经济领域对俄罗斯实施制裁措施，并开始向乌克兰输送武器。

赵晨

俄乌谈判在即，极目新闻连线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欧洲国际关系研究室主任赵晨，解析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的局势演变以及谈判可能的走向。

俄乌进入“以打促谈”阶段

极目新闻：过去24个小时，俄方和乌克兰的局势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西方和美国又给俄罗斯增加了很多援助，但俄罗斯大规模地面部队也在向基辅进军。现在来看的话，俄方和乌方现在谁占上风？

赵晨：前3天来看，俄罗斯的军事行动第一阶段应该来说已经完成了，那就是获得了制空权，对乌克兰的军事指挥设施和有战略意义的核电站等等进行了一定的控制，对一些战略指挥设施实行了精准的打击，同时也确定了形成三路包围乌克兰的态势。

我们看到俄罗斯北边、南边和东边三路大军的挺进都取得了一定的战果，那么俄军包括特种部队以及装甲部队在内的部队，已经抵近基辅的郊区，所以从战事上来看，其实在前三天它第一阶段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那么三天之后，其实就是从昨天开始就已经进入到了一个以打促谈的阶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普京的战略目标是什么，保底目标是控制斯巴顿地区。但是具体普京要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战略目标，我们还不太清楚，但是我们看到从俄罗斯方面，向乌克兰伸出橄榄枝，说要求谈判在白俄罗斯举行谈判。从谈判来看，不排除普京在第一阶段打击行动结束以后，其实就是想要和乌克兰方面谈一个城下之盟的要求，要看一看乌克兰方面是否会接受。

乌克兰现任总统泽连斯基对全国发表讲话

极目新闻：既然现在已经进入以打促谈的阶段。是不是可以说泽连斯基被击毙或者是生擒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赵晨：不能排除，因为第一阶段三天之后，俄军也面临着后勤补给的需要。打仗不是说仅仅看军事行动的，你要看到后期。3天以后，俄军可能就面临装车，或者坦克没有油，或者部队的武器弹药装备补充等等问题。所以以闪电战结束战争的可能性不存在了，会有后续持续的第二波、第三波甚至是第四波进攻。所以就要看现在谈判的结果，我觉得现在俄罗斯方面提出的谈判条件很可能是比较苛刻的。

普京之前提出来的让乌克兰非军事化，那就意味着乌克兰不能保持保证自己拥有武装力量，要靠俄军保护；去纳粹化很明显就是要泽连斯基下台。从乌克兰来说，泽林斯基现在表态乌克兰去谈判，而不是去投降的。但是如果按照“非军事化”的要求，乌军全都放下武器，放弃抵抗，那就意味着实际上乌克兰的县政府已经投降了。这次谈判恐怕很难能够谈出一个能让俄国方面满意的一个结果。因此不排除第二阶段军事行动在俄军经过短暂休整以后还会再度发动，那就可能还是会攻入到基辅内城。到时候乌克兰现政府的命运依然岌岌可危。

对于乌克兰来说，它是要尽量的延长战争，争取和俄罗斯打一场消耗战。因为在消耗战的过程中，现在我们看到乌克兰的后方——西方国家，包括美国，包括欧洲国家，在源源不断地向乌军提供军事装备和后勤设备，经济上也在对俄罗斯进行围剿，推出了很多的制裁措施，这些制裁措施如果延续较长时间，会让俄罗斯的经济受到非常大的损失。

欧盟纳入乌克兰可视作和普京博弈的妥协

极目新闻：今天早上最新的消息是欧盟委员会主席松口，他表示“欧乌克兰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想要他们加入我们。”这么多年来，乌克兰想加入欧盟都没有实现，但今天突然出现重大转机，这种变化会对局势有什么重大影响吗？

赵晨：我想有可能两点因素，第一点因素，俄罗斯进攻乌克兰是犯了欧洲的一个大忌，欧盟认为这在地缘政治上构成了巨大的一个威胁，那么欧盟方面需要对此作出反应，因此欧盟主席更改了欧盟冷战结束以来30多年以来从未提出来的这样的一种说法，要将乌克兰的纳入欧盟，如果说纳入欧盟，让乌克兰成为一个欧盟的成员国，欧盟就在战略上将乌克兰纳为西方和欧洲的一部分。

即使乌克兰亡国，在法理上欧盟也依然可以说要维护自己的一个成员国的利益，以后还会和俄罗斯继续博弈下去。

第二个因素是对谈判的影响。大家不摸不清普京的底牌，但普京坚决反对北约将乌克兰纳为它的成员国。这是在他2021年底12月提出地三条安全保障里面的第一条。不过普京却没有说乌克兰不能加入欧盟，因为我们知道北约是一个军事组织，北约第五条规定各个成员国之间有相互进行军事援助的义务的。而欧盟是一个经济和政治组织，经济和政治组织主要是以共同的大市场以及遵守欧盟制定的经济社会条例为主为主要内容这样的一个组织。如果乌克兰加入欧盟，它加入的是西方的经济社会组织，而不是一个军事组织，普京会不会接受？如果说乌克兰加入欧盟，但不加入北约，对于乌克兰来说，从经济和政治上它也得到了一定的安全保证。所以倒不妨说欧盟纳入乌克兰可能是整个西方和普京博弈的一个妥协选项。

俄乌首次谈判在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边界处的戈梅利进行

极目新闻：双方谈判北京时间今天下午进行，这次谈判有什么看点可以关注？

赵晨：我觉得谈判第一点值得关注的就是乌克兰会不会承诺永久不加入北约，这是俄罗斯方面最为关切的安全保障第一条；第二点就是乌克兰方面会不会彻底非军事化，也就是说乌克兰不会将自己的军队原地全部解散，放弃对俄军的一个抵抗，这是第二点。

其实前两点如果说乌克兰方面承诺的话，基本上就相当于泽连斯基政府他投降了。所以我觉得泽连斯基政府肯定在这两点上还是会有一定的坚持。但如果俄罗斯方面有所让步，比如同意乌克兰加入欧盟，但是不加入北约，或者允许乌克兰保留一定的军事力量，但同意俄在顿巴斯地区的驻军要求，承认顿涅斯克和卢甘斯克两个人民共和国及其疆域。乌克兰会不会做出这些承诺？所以我觉得还是有非常多的看点可以看，还有俄罗斯方面会不会承诺不会推翻现有的泽连斯基政府，我觉得这个也是谈判的看点。

泽连斯基政府团结程度比较高

极目新闻：谈判的内容其实都是还是要看普京的战略目标，看他想谈什么，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赵晨：也要看泽连斯基的抵抗力，我们看到。现在战争进入第五天，泽连斯基政府不可小觑，我们看到它不仅仅是在军事上，实际上还没有在第一波的军事行动中就倒下来。昨天泽连斯基没有逃跑，美国人早就说了给他准备好了撤离工具，让他先撤到乌克兰西部的边境城市利沃夫，后来又说让他撤到波兰去。但是现在我们看到昨天泽连斯基不但没有逃，而且还不断通过社交媒体向外发出声音，说他还在基辅，他的政府官员包括他的一些原来的乌克兰的政坛敌人，像季莫申科、波罗申科他们都在基辅。从这点来看，基辅现任政府的抵抗意志还是要远远的超过2014年乌克兰的亚努科维奇总统。2014年颜色革命的时候，亲俄的亚努科维奇未放一枪就跑到俄罗斯去了。乌克兰现政府顶住了俄军的第一波攻击没有逃窜，这点还是值得钦佩。

极目新闻：因为一开始大家都预计就是乌克兰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但现在他不仅没有逃跑，还坐到了谈判桌上。对于乌克兰来说，它这种姿态，跟之前大家预想有很大的反差了。

赵晨：泽连斯基他是演员出身，他非常擅长打社交媒体战和信息战。所以我们看到他发出了很多的消息，包括乌军的胜果，他们这些人穿上军械、拿上步枪决心众志成城捍卫基辅的这场架势。然后包括向世界营造出乌克兰遭俄罗斯欺负的悲情色彩等等这些，可以说他至少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演员，而且在战争面前没有退缩，在现实版里面演出了“人民公仆”的角色。

被踢出SWIFT系统将重创俄罗斯外贸

极目新闻：您之前说美国最后还有一个大杀器，就是把俄罗斯提出SWIFT国际结算系统，结果今天真的成真了。美国和欧盟现在都已经同意了这个决策。这对俄罗斯来说伤害性有多大？

赵晨：SWIFT是二战结束以后形成的这样一套国际清算系统。比如说俄罗斯要销售给德国一万立方米天然气，贸易都是两个国家的公司之间进行，俄罗斯把天然气通过管道输送给德国之后，德国如何把钱转给俄罗斯？这里面就要发生银行间的清算。

当德国要打款给俄罗斯的时候，俄罗斯作为卖家会发一个指令到SWIFT国际清算系统里面去。德国企业收到指令，会发回一条明确的付款指令，然后银行会付款给俄方。两国通过SWIFT系统来交换信息、发出指令来完成交易。如果俄罗斯被剔除出这个系统，就没有办法和系统内的其他国家便利地进行交易。比如俄方同德国商业伙伴继续交易的话，可能就不得不采取以货易货的方式。比如我有石油天然气，你能不能给我200辆奔驰，是吧？或者我就用现金来交换，我就给你卢布，如果德国不接受卢布，那这笔交易也没有办法完成。因为接收其他国家的货币，还会有汇率风险。

所以20世纪70年代以后，SWIFT大大方便了国际贸易。但如果说俄罗斯方面被剔除，那么俄方交易就会面临很大困难。那么它的国际贸易就可能会减半，甚至是遭到更多的损失。

这个时候如果美国再施加它所谓的长臂管辖，那就是要求世界其他国家不得向俄罗斯进行以美元结算的国际贸易，或者是有美国生产的零部件的产品，这样的话就会对俄罗斯造成更大打击。

北京时间2月28日早，数百辆俄罗斯军用车辆正在向基辅方向移动（图源：英国天空新闻）

极目新闻：SWIFT系统相当于是全球金融领域的基础设施，然后是被美国掌控在手里面的。

赵晨：这个系统实际上是设在比利时，全世界各国家来参加的这样的一个国际清算系统。但是由于美元交易在其中占有40%多的比例，因此美国对于此系统握有决定性的发言权，而其剩下的30%多的交易货币是欧元，所以如果美欧两家联手的话，那就是要占到80%，所以还是一个西方占主导的这样一个国际清算系统。

极目新闻：对于俄罗斯来说，压力是不是已经到顶了，下一步欧美会不会有更多的制裁措施拿出来？

赵晨：所谓的SWIFT国际清算系统当然是金融领域的一个终极大招，是一个类似于经济制裁核武器的这样的一种角色。但是之后，我们还要看具体执行情况，尤其是欧洲方面是会如何执行。

我们看到现在欧盟把一些俄罗斯银行制裁了，接下来，制裁俄银行的广度到底有多广，我们还要再进一步观察。是不是所有俄罗斯与西方进行的以美元或者是欧元结算的外贸业务都不能够再进行，这个还需要再继续观察。

那么除了SWIFT系统以外，其实现在美国和西方还有一些手段，今天我们就看到欧盟方面已经决定欧盟的全境向俄罗斯的航空公司关闭领空，也就是说以后俄罗斯的飞机就不能够再飞到欧盟境内，这样就意味着是西欧、中欧的绝大部分境内。

还有下面一个看点就是俄罗斯的天然气和石油贸易。俄罗斯出口油气贸易的第一大对象就是欧盟，超过50%的石油天然气都是出口到欧盟成员国的。像俄罗斯天然气公司（Gazprom）在欧洲是非常活跃的。而欧盟方面的40%天然气都要依赖于俄罗斯进口。

如果说经济制裁继续下去的话，欧盟下一步会不会配合美国，禁止俄罗斯的天然气和石油出口，这个会是下一步的一个看点，如果说再打到这一步的话，对于俄欧双方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极目新闻：所以在现在的环境之下，即使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事，世界上其他所有的国家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赵晨：对，我们处在一个经济相互依赖的世界，是一个全球化的世界。一个地方蝴蝶震动翅膀，其他的地方可能会掀起海啸。比如，现在欧洲方面的天然气价格已经在暴涨，很多民用天然气价格都已经涨了两倍以上。现在低温还没过去，所以欧洲的很多民众都用不起气，在室温5度、7度的情况下的穿着羽绒服度日。如果说制裁战再打下去的话，还可能会影响到生产。由于疫情的影响，各个政府不断印钱，现在西方的通货膨胀率已经是比较高的。能源价格继续上涨的话，可能会对于整个世界经济造成一个巨大危机。

接下来俄罗斯是否发动总攻取决于两国谈判

极目新闻：接下来24小时，您觉得俄乌战事会有什么重要走向？

赵晨：过去24小时没有出现决定性情节，我觉得还是因为俄方有一个以打促谈的策略考虑。虽然说俄军已经进展到基辅的周围，乌克兰的第二大城市哈尔科夫也是在发生激战。但现在基辅还是处于一个小规模战斗的这样的一种状态，那就表明其实俄方可能并没有对泽连斯基实施斩首行动的计划。这次不是一击制胜，闪电战的打法。

所以我们看到俄军第一天进展神速，第二天推进很快，到第三天的时候，它已经慢慢的转入了一个持久战的一种模式。那么现在第二波是否战斗会打响，或者说这个是不是一个总攻，我觉得主要是要看今天的谈判情况。

如果说乌克兰方面坚持不让步，没有达到俄罗斯预期目标的话，我个人感觉第二波战斗也会很快来到，而且第二波战斗的规模和烈度绝不会低于第一波，有可能在第二波战争中就会决定乌克兰现政府命运。